自己避雷,拉黑取关自由捏

【all银】【归】

·银时中心向,人物与银时无恋爱关系,主要是写那份孽缘,一共写七个人
·he,但前面一直高虐
·来自文店银海生花的一个单
·已完结,还会有一个小小的番外~

——————————————

    被刀尖刺进心脏的感觉事实上和被刺进别处的皮肉的感觉并无什么不同。至少银时是这么觉得的——不过是同样的寒凉,同样的疼痛,同样的麻木罢了。
    身后是神乐,这时候大概张了嘴却发不出声音,又或者是那声近乎崩溃的声音没能被状况并不好的银时听到……
    怎么说呢,这时候银时的感觉并不是同战场那时受伤严重了会有的濒死感那样的,而是更类似于一种……灵肉割裂的,痛苦。
    形容起来,就像是蛇蜕皮那样,一边痛苦,又要一边无可抗拒地继续。
    直到最后完全蜕皮,就可以……就宛如……
    重生。
   
〖神乐〗

    夜兔是宇宙最强的战斗民族,血管里流动的血使他们无所畏惧,就算是要被迫生活在伞底屋下的阴影里,就算是要在黑夜里独自行进迁徙,他们也依旧是其他民族望而不及的存在。
    神乐也曾以自己是夜兔而自豪,也曾觉得这世上其实没有什么东西是值得去怕的。可自从发现父亲再也没有笑容,自从见过神威离去的背影,见过最爱的母亲再也不会睁开眼……她忽然发现,这世上最可怕的就是生离死别。
    就像今夜她从不同于以往却依旧可怕甚至更甚以往的噩梦中醒来——梦见那个如今几乎支撑起她整片天空的人挡在她面前,天空就忽然被血染红,最后整一片地坍塌——她要阻止却只是无能为力。
    “小银……小银!”
    醒来之后她才意识到有些事情不是个梦,于是就算头疼欲裂,全身上下无不酸痛,她还是挣扎着拉开壁橱,要离开这个地方,去看看她的天。确认天的崩塌。
    翻身下来时她站不稳,跌坐在地上,攀着一旁的墙壁挣扎起来,忍着刀山火海上跳舞一般的疼痛挪向视线所及之处那扇半阖的门。
    她还记得自己曾经一脚踹开那扇门将睡姿不堪入目,睡得如同天崩地裂也不会醒来的银时从床铺里拽出来,在银时还朦胧地时候毫不留情地给那个糟糕的大人一个暴栗,督促他出去做委托。
   可现在呢?小银还睡在那里吗,还会在被自己拳脚相向的时候故作狼狈地东躲西藏吗,还会像个老妈子一样对自己唠叨不停吗,还会……
    挪到了门前,因为体力透支腿脚还在打哆嗦,眼前的景色模糊得天旋地转,神乐抬手去抓门把的时候几次三番的抓了个空。
    终于她再也无法勉励支撑,想要撇下门把迈步去推开门时,她踉跄着跌坐在原地。或许是跌坐时她挣扎着要攀住什么东西来稳住自己身形的动作大了些,她推到了之前怎么也碰不到实物的门,将半阖的门完全推开了。
    屋里有人在安眠,神色安详,睡姿规范。是神乐熟悉的样子。
    只是她从跌倒的冲击中回神过来后,望着屋里的人,望着望着,就笑起来了。
    那人有一头永远也理不顺的银白色天然卷,有过分白皙的得连神乐作为夜兔也不会自傲的皮肤,身形修长。
    他和神乐熟悉的样子没有任何区别啊,要是加上那双从中永远看不到绝望的猩红色眼眸就更是与平常别无二致的坂田银时了。可……可还是差着点什么。
    差着点恶劣的睡姿,差着点震天响的呼噜声,差着点糟糕大人梦里梦见糟糕的东西时会说的糟糕的梦话,差着点活人即使熟睡胸膛也会因呼吸而起伏的节奏。
    于是,天塌了。
    神乐坐在原地,恍惚就想起了方才梦里再现昨日的情景,清晰得她能回想每一个细节,像是在看一组漫长的长镜头,还故意被人点了慢放。
    那把本是冲着她来的刀,被面前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扑过来的小银挡住了啊。长刀穿过了小银的血肉之躯还沾着血,就那样直直顶到了他背后她的眼前,在严冬的寒风里还没有失去温度,就那样冒着森白的热气啊。
    后来她失控了吧。承天之柱倒下之后天地就是混沌了,那里什么都没有,所以她今天是这幅样子。
    在觉察到鼻腔间的酸涩之前,眼前的景色就更模糊了,眼泪来得比她认知里的速度还要快。神乐坐在原地对着屋里的银时哭得发不出声音,胸口又闷又痛,张着嘴要歇斯底里却又像是失去了发声的能力,她揪住自己领口的衣服攥得变了形,可那片天依旧无情的塌陷。
    只是她不知道,这时候有一只半透明的手摸着她的头,说着她听不到的婆婆妈妈,语无伦次地安慰。最后大抵是明白这样作只是徒劳无功,那只手的主人坐下来,坐在神乐面前,用碰不到她的半透明的身体将她抱在怀里,闭着眼叹息。
    傻姑娘。
    白底蓝云纹的和服也是半透明的,它穿过神乐的身体,穿过地上木质的地板,似乎昭示着,它的无能为力。

〖志村新八〗

    直到神乐暴走了他才意识到此间到底发生了些什么,那个倒在地上的人合上猩红的眸,右手的手掌还紧握着从胸前穿过的刀刃。
    血从那里,一直蜿蜒到这里。蜿蜒到他脚下,浸染了鞋底,再也洗不去。
    此间的争斗比他想象中的结束得要快,夜兔无愧其战斗民族之名。只是到了最后,敌人魂飞魄散,亲人也不复其态。躺在那里的是永远也不会再睁开眼的阿银和连同最后一个敌人一起倒下的神乐。
    新八觉得自己的眼镜虽是还架在鼻梁上,可和没有并无太大区别。视线依旧是模糊的,只不过有不受控制的液体滴在脚下,晕开殷红的血。
    他对自己是如何将倒在那里的两人带回万事屋这件事始终抱有疑虑。依稀有个浅薄的映像,便是那之后他出现在家门口见到来开门的姐姐之时,浑身是血。分不清是神乐的,阿银的,还是他自己的。
    然后他也倒了下去。
    醒来时眼前是万事屋的天花板,身上的伤口被姐姐包扎好了,不厚不薄的被子搭在身上,耳边能听见门口桂先生和姐姐细声地告辞。
    声音里……凝重比哀伤更深厚。
    他偏头,神乐大概是谁在壁橱里,壁橱门是紧闭的,阻挡了他的视线。他动了动身体牵扯了伤口,有伤口结痂却撕裂的感觉传来疼得麻木。
    会比长刀穿胸而过更疼吗?不会。所以他还是起身,走到壁橱前,拉开那道阻隔了视线的纸门。
    纸门里的女孩睡着了,呼吸声轻得几乎没有,但胸膛还在起伏。这一点,让壁橱前伤口撕裂了的少年多出了些许能抓在手里的希望。
    他伸手摸了摸女孩温热的脸,有浅浅的呼吸打在他手上,他埋头下去,泪水隔着眼镜将水色映在神乐盖着的浅色被子上,抽噎着。手指扣住壁橱边沿,不长的指甲掐进木质的隔板,毫无知觉。
    他没有勇气回头看一眼,看一眼方才睁眼时余光里半阖的门内,那抹沉睡的银白色。
    那个人只是睡着了而已。难得他睡得这样熟,睡得这样安稳,没有呼噜也没有呓语。
    新八这样想着,被阿妙从后头抱住。
    “小新……”
    眉间锁着哀色的阿妙,开口,无言。
    新八对银时的映像其实停留在两个地方,一个是初见时银时用木刀撂翻了两个嚣张跋扈的天人,然后说了一堆不知道让人哭笑不得的道理。二是那一次为了尾美一,银时难得对他露出带着他所不清楚的银时从攘夷时代留下来的另一面,说着残忍而决绝的话,把坂田银时那一颗血肉通红的心埋得严丝合缝,连自认为还算了解银时的他也骗得死死的。让他几乎就要以为,坂田银时本质还是那个传说中杀人不眨眼的白夜叉,是他永远也不明白的存在。
    不过好在……那个人永远也不会让人失望。
    新八回神之后,给神乐掖了被子。他还是决定要去看看卧室里的“睡着”的银时。因为……
    那个人会回应他所有的希望啊……所以,包括这一次,无论如何,请你一定要,一定要回应这个看似荒唐的希望。
    走到门前的路比想象得更长,看见熟悉的脸比起以往更加苍白。新八用牙齿撕开自己的下唇,想用疼痛来分散自己鼻间的酸涩,只是他忘了,自己身上撕裂的伤口还在渗血。
    他握住银时那双冰冷的手时,能感到自己规律的心跳——漏了一拍。随之而来的是溺水一般的窒息感,伴随了眩晕和绝望。
    于是他颤抖着嘴唇,在阿妙偏头闭眼,泪从眼角滑落的同时,叫出了,那个不会回应他只字片语的人,的名字。
    “阿银……”
    我在啊。就在这。
    半透明的人站在新八身后,满眼凝重地看了看躺在那里冰冷的身体,和自家分明已经……是悲痛欲绝的孩子。
    他伸手去摸了摸新八的头,想揉乱那被泪水沾湿贴在脸侧的头发。却怎么也触碰不到。
    我还可以,回应你不可能的希望。
    即使……
    即使我无法,立刻做到。

    发现自己能被看到之时,银时已经没了太多狂喜。他看着自己面前满脸懵懂的大狗,已经笑不出来了。
    不论是新八,还是神乐……
    那般连嚎啕也做不到的样子,让他这个不可触碰世间之人——连虚假一笑,也无能为力。
   
〖土方十四郎〗

    从真选组建立并走上正轨,土方觉得自己那颗会为死去的人颤抖的心,就逐渐磨灭在了村麻纱不断修缮保养的刀口下,连同那些午夜梦回的血一起。
    这样的一颗心。自那以来,就只为了两个人而颤抖过。
    冲田三叶,和,坂田银时。
    这两个人的死讯,对土方来说,是两种不同意义上的,令他心弦颤动。
    “死,啊……”
    土方在近藤勋满脸不可思议和冲田总悟说不出是什么表情的神色下,看了一眼面前埋头的山崎,摁掉手里的烟,开口叹了一句没有意义的话。起身离开。
    当年是说不准怎么的他就认识了坂田银时这个人,两个人诡异的同步率和见面就吵的体质让他自己在私底下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然后莫名其妙的,他承认了这份孽缘,还在最要紧的关头(真选组动乱篇),将整个真选组都托付给了那个写满了一脸不靠谱的银发天然卷。
    就算是银时当着他的面将自己那恍如隔世的身份捅破(蔷薇与荆棘),他也没有就真的怀疑红月下与往日有所不同的坂田银时会做得出他口中“那就帮我这些可爱的后辈”一样的事来。
    再多的疑虑,到了面对真人真事的时候,就真的荡然无存了。土方是相信自己的。所闻所见,理所应当比传言令人信服。
    好在最后的结局都证明了,他没有白白对那家伙高看一眼。
    所以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没有想过。那个混不吝的家伙会死。而且死得这样忽然,这样碰巧。
    “真是死得很有那家伙的风格啊……”土方走出来了,走在真选组屯所里沿屋而绕的廊下,和往常一样一根接一根的抽烟。
    为了万事屋的小姑娘,被长刀穿胸而过。
    真是无端符合坂田银时这个人的特点的死法。
    “为了挡刀子。”土方自言自语,轻轻摇头。这样的死法,说不上是好,也说不上是不好。
    刀口上舔血的生活让他能够不带忌讳的说出那个字,可这并不意味着他是冷情冷性的生物。在江户的这些年他的确麻木了不少,可心脏还在跳动,他还分得清最基础的好恶,哪里又能真的就麻木不仁了呢?
    如果说面对队里的伤亡数字他还有所准备的话,这一次山崎说出的死讯就真是让他恍然了。面对一个本不该死去的人的死讯,他乱了。乱得心生异样,可那乱却和三叶的去世时的不一样。
    那家伙一直是活蹦乱跳的样子,似乎把天捅破了也能泰然处之,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把它补回去。如今就这样简单的在一把长刀下饮恨?
    这是不是有些对不起传说之名啊。
    土方绕着屯所里的地方廊道转了一圈,想明白了什么东西,他再一次靠在起身离开时的那间屋子门口木质廊道的承柱上时。
    他手里的烟燃了一半,烟灰随着风簌簌地落。近藤勋在原地坐着神情肃然;总悟将自己带在腰间的长刀解下来抱在怀里,手掌拂过刀鞘上带着的弧度,像是在轻抚里面饮血千回的刃;山崎抿着唇坐在原地,眼神向土方所在的地方转过,沉默不语。
    “死,啊……”土方再叹这句起身时意味与方才不同了。
    活着的人还活着,却成了令人神往心悸的传说;活着的人死去,死在无名之辈的刀下,只为了心里那点无可进犯的底线。
    烟在微风中燃尽。烟灰落下时穿过一只透明的手,银时抬头看了看近在咫尺却看不到自己的土方,透过土方那双清明到底的蓝眸,领会了土方未出口的话里的意思。
    坂田银时大概是为了守护与背负而生的,所以也会为之去死。
    至于死是什么。游走在生死边缘的真选组副长当然也不知道。古有言曰:“未知生,焉知死?”
    “山崎。”土方出声。屋里的三个人抬头看他。
    “江户又出现了不死心的宵小之辈啊,太岁头上动土,光天化日就敢杀人灭口了。”土方回头,手已经按上了腰间的长刀。
    “是,副长!”山崎没等到土方把话全都说出来了,他起身,向土方敬礼,转身去了。
    在廊下漂浮的银时看着这一幕,无意识地笑起来。他确实是好运,与这些人结了这样一段孽缘。
    真选组确实是幕臣不假,可这不妨碍他们,有仇必报。

〖桂小太郎〗

    这是个人情淡薄的时代,因为身不由己,言不由衷。桂从很小就开始习惯。
    家道中落,亲人离世,讲武堂的冷眼,战争的残酷……
    只是他一直都坚持着一份温柔,也得到过别人赋予的温柔。所以他成为如今的桂。
    前头十年,高杉还算得上是声名渐起,好歹让他知道了当年的旧人还活得好好的。可银时那就是真的杳无音讯了。
    他也想过那个不可一世的人,是不是就真的悄无声息的死在了某个地方;也设想过坂田银时这个人要是活下来的种种情况。可不得不承认,他没想过活下来的银时会选择那样的方式,所以他也没想过,忽然的再会会是那样普通,而坂田银时会如此普通的死去。
    万事屋的门一向是不用敲的,对他来说。
    而且这时候,就算他敲了,大概屋里的人也无心来开门。
    两个孩子伤得都有些重,志村家的姐姐来来回回地照顾着,一直紧紧地抿着下唇,瞧见桂进来了也只是微微点头,没说什么。
    桂没有那么多犹豫,他在卧室门前站了一会,不知道脑子里冒出了些什么旧时的事,想了一会,也就那样干脆地推门进去了。
    有什么不能见的呢。
    桂当然分得清死人和活人的区别,也不会自欺欺人。即使他希冀如今只是个骗局,也不得不承认自己亲眼所见的。
    他走到银时身边坐下,摘了头上的带着纱的斗笠搁在一边,又解下腰上的长刀挨着斗笠放好,然后看了看温度于气息俱无的银时。
    “银时,你我都明白,人死如灯灭。算时间,若是十里火照真有十里那么长,你也快要到奈何桥边了。”
    火照?我现在连火星子也瞧不见一点。
    有些明白自己现状的灵魂体隔着自己的“尸体”和桂对坐,一句一句地接着无人能闻的话。
    “不知道你有没有期盼过在那边能见到老师。”桂这句话说到最后带着点轻轻嘲讽的味道,他闭上眼,不知道是为什么,即使面对着再也无法从他眼中读出他所想的昔日挚友,他还是闭了眼。
    就好像还是攘夷的时期,碰上了危急的时刻,他就下意识掩饰自己的不安。
    死了十年的人如果真的找到了那条通往轮回的路,现在在这人世间也该是会打酱油的年纪了。
    银时偏着头挖了挖耳朵,看着桂那个说不出带着什么感情的表情,有些复杂。如若方才桂见着他的身体的第一反应是哀恸 他必然要怀疑面前的桂小太郎是谁假冒顶替的,可这人如今带着点释然的样子坐在这同他扯这些,他却有些……
    沉重。
   因为桂的释然里带着太多卸下背负后的欣喜,带着太多坂田银时活着的时候绝不可能得偿所愿的欢愉。
    活着就要背负,死了便是归宿。
    他的挚友坐在他对面,对着他的“尸体”,对着他透明的灵魂,将对他的担忧,全都放到了那释然里。不知道是宽解谁的哀思。
    “不过,是你的话大概对这个世间留有迷恋吧。活着就是为了背负的人,理当是对世间留有迷恋的。”桂的语气是平和的,因为面前的人和他想象中死去的样子没有太大区别,他惯见生死的平静让他能控制着自己,说服自己。
    当然有所迷恋。阿银还要养家糊口啊。
    “我该走了。江户的黎明还在等着我,停滞不前,不是武士该有的做法。”
    大概也是无话可说了吧,语言一向是苍白的,从儿时起便延续的情意让桂觉得就算是他自言自语,该理解的东西银时也一定会理解。所以他走的时候也和来时一样,系好长刀,端正斗笠,半阖上门。
    “顺便还有一句话要告诉你。”
    别磨叽啊,还有什么话,假发。
    银时也起身,踩着落不到实处的地板,站在桂身后。他觉得自己对桂的话一定是有所预料的——
    “不是假发,是桂。”
    这句话声音很低,是怕吵着卧室外的两个受伤的孩子,但和以往一样,掷地有声。
    银时没有绕到桂前面去看看他的挚友是怎样的神情,他看了一眼一旁睡着的新八,看了一眼打理好两个孩子伤势的阿妙送着桂出客厅,难得一见的,叹了长长一口气。
   而从万事屋离去的桂,在街对面,压着斗笠偏起头望了一眼万事屋貌似平和的外观,握住腰间长刀的手紧了紧,加快脚步,再也没回过头。

〖高杉晋助〗

    “银时呦。”
    高杉站在万事屋里卧室的门前,伸手按上那扇紧闭的门。他没有要开门的意思。
    “是谁让我们,生逢乱世。”
    不明意味的一句感叹,又不像是只在感叹。高杉勾起的唇角,满含着尖刻的讽刺意味。他甩袖离去,就像来时一样,让人猝不及防。
    浮在半空的银时望着那扇卧室门,神色有些复杂。他没料到高杉会来,也没料到高杉会说那样一句话。
    他向来以为自己足够了解这个昔日的同伴,他们同样是不会去徒劳质问命运的人,就连走上背道而驰的路反目成仇的过程都那样自然。
    可他们又着实不太像是仇敌。无论是要守护,还是要毁灭,同样是为了一个人,同样是不惜对自身残忍也要一路坚持着披荆斩棘。只是都可悲了一些……松阳死后,他们都再也无法原谅彼此,也永远不会原谅自己。
    究竟是谁,让他们生逢乱世,沉浮起落,身不由己?
    银时在半空中漂浮着沉默了良久也没得出个答案来。他转头瞧了瞧坐在客厅里的两个孩子,确认了阿妙暂时不会离开之后,飘了出去,跟上高杉。
    十年前分别之后,他只知晓各自都有过牢狱之灾,其他的便一律不知了。包括高杉这些年到底是怎么重建了鬼兵队,怎样离开这个蔚蓝的星球去往渺茫过头的宇宙,去和那些从不守信用的宇宙海贼相互利用,只为了将幕府从统治者的地位上拽下来。
    若是说桂可以隐忍不发,坂本可以逍遥自在,他坂田银时可以随遇而安,那么高杉,高杉一定是要歇斯底里的。
    只是他压抑太过,许多时候只是蛰伏,所以十年里,银时没有想过再见的第一面,会是他与他的反目。不过对这个结果,他也并不意外。
    废刀令还张贴在大街小巷的布告栏和电线杆上,高杉腰间挂着一把真刀,手上端着细长的金色烟杆,头上黑纱的斗笠斜戴着,并没有认真地遮住他那张极有辨识度的容颜。他就这样顶着一路上不同的人不同的目光招摇过市,吞云吐雾。
    和桂不同,和银时倒是相似。
    高杉径直回了鬼兵队在江户的驻地,进去后也没和一直在门口张望的来岛又子或武士变太平交代什么,也没有和等在驻地里欲言又止的河上万齐说些什么,就那样直接找了个河边的地方,就着将近黄昏的阳光坐下来。
    银时忽然想起何曾几时的战后,高杉总要找个视野开阔的地方去看落日。不知道是在纪念逝去的战友,还是单纯为了找个事做,让自己心里好受一些。
    “千古落日如一。只是人都不同罢了。”高杉开口感叹,就是不知道他是否和桂一样,是在对某个本不该听见这些话的人说了。
    可算是时过境迁么?银时控制着自己将将落在地面上——他如今什么也碰不到,大概就算是想去地心一游也并无不可。
    高杉托着烟斗,也就没再开口。
    就像儿时的神社,高杉以为自己孤身一人坐在阶上,银时在高杉看不到的地方沉默着,看着那个身影。
    谁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呢?
    高杉没料到的,银时自然也没有预料。该是相遇的时候就相遇,该是一决胜负的时候就一决胜负,该是背道而驰了,就从不回身地踏上荆棘……
    究竟谁是正道,谁是歧途?
    没有答案,等哪一日各自走到终点,各自回头观望。大概也没有答案。
    就像彼此谁也说不清楚,究竟为何要计较每一次胜负,究竟为何要将后背交付,又究竟为何即使你死我亡了,也要置彼此于身侧,护个周全。
    落日余晖下的河面给不知从何而始的风一拂,波光粼粼。银时感觉不到风的存在,却看到高杉宽大的衣袍被风拽着肆虐,他手里的烟斗有燃烧的烟叶化作轻灰被卷走,他口中吐出的白烟刚离开唇瓣就四散而去……大概此刻会有苦涩的烟味扑面而来,可银时闻不到。
    云层起落,夕阳浸在血里,紫红的光芒穿透银时的身体。他低头看见高杉腰间的那把长刀。
    依稀记得还是那日晚上的祭典抵在自己腰间的那把刀,刀柄,刀鞘和往日的岁月中的并无不同,将时光和鲜血一并封存在鞘里。只是鞘中的刀一换再换,为了刀锋所向,无往不利。
    银时俯身下去,将手掌搭在高杉肩上,仗着高杉意识不到他的存在,探手去碰那把刀——那把记忆里划过所有腥风血雨,春暖花开,流金暖玉的刀。带着点难堪回首的往事的腥涩,斑驳了回忆。
    因为我们身上带着彼此最不愿回想的过去。
    因为我们身上带着彼此最不能原谅的自己。
    因为我们身上带着彼此最不可放任的执拗。
    所以横刀以对,所以生死相搏,所以并肩而立。
    手指碰上漆红的刀鞘,不复原本光滑的触感让银时微微一怔。他本该碰不到任何世间之物。
    他抽走搭在高杉肩上的手,回头见着高杉低头看向腰间的长刀,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嗤……”高杉笑起来,肩头耸动,拖着金色烟杆的手随着那动作颤动几下,他开口,视线尽头还是那抹残阳,“你是过去的恶灵,还是如今的残魂?”
    银时一挑眉,起身退开两步。望着明显察觉了他存在却还是看不见他身在何方的高杉。
    那么你呢。你是过去的幽魂,还是如今的怨鬼?
    说不出,也听不到。所以没有答案。
    日落山侧,天色昏昏。水波一起,河畔有些清冷。高杉起身时长风盛行,将他的轻笑声没在风声里。
    他甩袖离去。
    银时等到天色如墨,和一川星斗擦肩而行,回了万事屋。

〖登势〗

    登势从没想到,自己会在冬日的雪地上,捡到个从不交房租的小混蛋。
    不讨人喜欢的银卷毛,不讨人喜欢的自说自话,不讨人喜欢的死鱼眼,还带着一身风里来雨里去沾染的血腥气。就这么为了一盘冷馒头,和她泉下的丈夫做了个不知道是不是能兑现的约定,就跟着她回了歌舞伎町。
    她当年骂那个小混蛋:“年纪轻轻,胸无大志。”
    卷毛混蛋撇嘴:“胸有大志的留在过去了,胸无大志才好庸庸碌碌的活着。”
    于是她一边例行催着房租,一边想,这又是个前半生加在一起,可以写一部跌宕起伏的传奇故事去卖钱的小混蛋了。
    乱世里,也算不得有多稀奇。最多是投胎时,司命写错了命理簿子,将这人生的无常压缩了一下,一股脑塞到人的前半生去了。
    要有后福的。
    后来的那些年安稳得有些过了头,歌舞伎町的一亩三分地上翻不起什么滔天巨浪来,银时这只搁浅的舟也就显现不出什么饱经风浪的沉着可靠来。
    直到后来。
    大抵是波涛压抑得太久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味道一下子就充斥着整个江户。万年欠房租的万事屋来了两个孩子,上蹿下跳忙着帮人家逮猫捉狗的坂田银时,在街头遇见了桂,在祭典上遇见了高杉……
    然后江户就乱了。
    登势没有听银时谈起过他自己的过去,十年来一老一少循环在催房租与欠房租的死循环里,对彼此满满是更年期暴躁老娘和叛逆期混账儿子相互看不惯的口是心非的嫌弃。
    乱世里的安稳一闪而逝。
    银时握着铁匠姑娘亲手打的那把刀离开时,登势就知道,他大概要回到同样属于他的一边去,将过去的,与现在的,一同担在肩上,护在羽翼之下。
    人呐,就是要为了什么,才能活下来的。
    她也无心去探听小混蛋的过去,无非就是那些罢了,乱世里常见的戏码。恩义不复爱恨糊涂,知己陌路各自千秋。还能有什么呢,至多了牵扯点国仇家恨民族大义,人不还要活着呢么?
    她催她的房租,他欠他的房租。不管走得多远了,那份房租该催的害得催,该欠的害得欠。总要等到什么时候,一并还清了才好。
    而在那之前……
    登势房子的二楼,会永远有间万事屋。
    “什么时候睡够了就来交房租吧,银时。”登势将烟斗里的烟草灰磕进身边的烟灰缸,望着无声无息躺在榻榻米上的银时,“等算清了十年来的房租,我说不定还能友情赞助你一笔棺材板的材料钱。”
    “到时候你也好安安稳稳地去,省得到老婆子也去了,还要在地府里和你要债。都不安稳。”
    新八坐在卧室门外咬着下唇听登势念叨,努力睁着眼企图把泪往回收,神乐抱着膝盖团成一团缩在定春边上,蹭着柔软温暖的毛,带着一身没好全的伤,睡得瑟瑟缩缩。
    “两个孩子我可不帮你带。老婆子老了,一个凯瑟琳,一个小玉就有够受的了……”登势没什么停顿地念叨着,就好像好不容易逮着了银时不会回嘴的时候,要把十年的份都一次性念叨回来。
    可银时此时没那份闲心,他将自己半透明的灵体一次次和躺在那的身体重合,试图醒来,然后一次次地失败。
    相比起老太婆的念叨来,更让他心烦意乱是门外的两个孩子。他不是没有体会过那份心情,只是这时候的两个孩子,哪里比得成当年的他。这份失去……过重了一些。
    “你往这一躺,老婆子的房子都要成攘夷志士的集会地点了。再等哪天你那些通缉犯的损友撞上真选组的孽缘,非得拆了这楼不可……”
    啊啊——你烦不烦啊——银时干脆保持着半透明的状态,杵着下巴用一双不能被看见的死鱼眼对着登势,顺便思考自己为何是如今的状态。
    算起来……这是第六天了吧?银时余光瞥见塌侧的钟,忽然意识到时间的更替。
    然后猛地回头,瞧了一眼自己还躺在那的“尸体”——没有尸斑,没有腐烂,看屋里这几个人的样子……也不像是有什么不和谐味道的样子……
    登势大概是终于没什么可念叨的了,停下来,放下手里的烟斗,瞧了瞧躺在那的银时。
    半透明的银时眨眼,顾不上许多,直接穿墙而过,盯着客厅里神乐边上的定春看。
    定春似有所感,抬头望着银时,毛茸茸的尾巴裹在神乐身上,喉中轻声呜咽。
    “离开得太久了,也就该回来了。人还在呢。”登势终于长叹一般说了这话。话一出口,先前那涛涛不绝的气势尽数去了,神色慈和地望一眼躺着的银时,收着一边的烟斗,走时穿过半透明呈呆滞状的银时,留下一屋子的欲言又止。
     银时迈开步,走到定春身边,看了一眼缩成一团的神乐,又去门口徒劳地伸手揉了揉他如今揉不乱的新八的头发,穿过地板落在一楼登势的居酒屋里,数了数十年来老太婆脸上多出的皱纹。转身出去了。
    这人死了,得头七才回魂。今天第六天,他还有一个人没见着,估摸着得见了,明天才能真正——
   回得去。

〖坂本辰马〗

    “陆奥,你说什么?今天是愚人节吗?啊哈哈哈!”坂本笑得并不真心,他从朝夕相处的陆奥脸上细微的神情就能判断她说的话是真是假。
    只是他忍不住期待,这是个愚人节的玩笑。
   陆奥没有回话,没有一脚踹醒他,同样也没有板着脸转身就走。她看着他,静静地,静静地……
    体会着这彼此都从对方细微的面部表情看出来来那不属于玩笑的成分。
    “嘛,其实啊。在离开地球之前,我就一直这么觉得了……”坂本抓了抓满头蓬松的发,脸上的笑收敛了许多,带着些笑不出来的勉强味道,“我那三个损友里,银时要是死在那两个人后头,是必然的。”
    然后坂本沉吟了片刻,像是在斟酌着什么,放下手了,再开口时眉间有些无奈:“要是死在那两人之前,也是必然的。”
    陆奥没有答话。坂本如今的状态更接近于自言自语,就是对着空气也能把那些话全都说完吐尽了去,不用他人的对答。
    “至于原因的话,也不大好说。就是冥冥之中的那个感觉吧。比如说他那个人不找事事找人的体质,那种温柔过分口是心非,还要逞强背负的性格。什么时候暗暗地对你好了,你察觉不出来,他也就不提。”坂本回忆起当年的那段岁月,说话时终于丢掉了平日里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带着的“啊哈哈哈”。
    只有类似这种时候,陆奥才能在坂本辰马这个男人身上感觉到来自过去的力量。人太乐观,太坚强,有时候也会让人疑心。
    哪怕是近在咫尺,也会有从来不曾了解的错觉。
    还好只是错觉。
    “最开始我在战场之外听闻的白夜叉,和后来我在河岸军营见到的坂田银时,和我在战场见到的银时。全都是不同的人。但又是同一个人。”坂本抱臂坐着,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在手臂上,墨镜下的眼半阖着,大概是在回想,“那是个荒唐的人啊。”
    “荒唐到和高杉一言不合就刀剑相向,在战场上就敢把沾着天人淋漓鲜血的刀架到对方脖子上去……”
    然后又忽然笑起来,比以往挂在脸上的笑更鲜活些,带着感慨和不解:“但往往啊,反手抽刀了,又将刀刃送进对方身后的敌人身体里去。”
    这些话他大概是想了许久,念了许久了。可结果他斟酌着用词娓娓道来的时候,才察觉他本就不用太多思考什么。这些事情太多了,说上三天三夜也抵不过他内心里对那场战争里的坂田银时,还有那两个人的惊叹。
    “我以为他没大没小,没心没肺。可结果他心细如发,什么都不说就安排好一切,背负好一切……各方面都让人根本放心不下,但与此同时,又能让人放心到把一切交给他。”
    陆奥听到这里才明白为何这个男人背井离乡,跑到宇宙里来做生意,留恋那颗蓝色的星球却鲜少多费周折回去看看。
    他留在那里的一切珍视的东西有人替他守护。是那个满口胡言,分不清哪句是真哪句是假的荒唐之人在守着,给坂本一个畅游宇宙的前提。
    陆奥很久之前——在第一次见到坂田银时之前——就一直想不明白,除了她自己和快援队的一众愿意跟随坂本这个如此荒唐的男人,还有谁,或者说在此之前,这个男人身边的该是一群怎样的人。
    让他谈起从前能滔滔不绝,能剥去一层包在表面的“啊哈哈哈”的皮,用更加让人费解的某种东西,下意识的藏起当年的一切。
    “我来之前,让他们以最快速度返航了。”陆奥没听坂本继续说下去,便开口告知自己的安排,“算时间现在应该快到了。”
    “……咦?”坂本有些惊讶,一直轻拍着手臂的手指停下来。他看着面无表情的陆奥,抬手,揉了揉自己脑后柔软的发,脸上带出一丝欣喜来,“其实啊……说完这么多……”
    陆奥心跳一顿,忽然觉得自己要是不阻止坂本继续说下去。他嘴里出来的话,一定会把自己气得送他去黄泉一会老友。所以……这预感应验了。
    “我忽然觉得那家伙根本就不会死嘛!江户那些小打小闹比起原来可真是九牛一毛了!他那颗心都给天人捅了几个来回了,不也一直活着到处祸害人!啊哈哈哈!”坂本忽然又笑起来,和往日无二。
    他也明白自己的说法是不成立的,这人生无常,保不齐就真的出个意外呢。可他就是有那个直觉,超越了所谓真相这种东西,冥冥之中似有所感。
    “没心没肺。”陆奥飞起一脚将面前的人踹出去,撂下一句话,转身去了。她有些恼,不是气恼坂本辰马状似无情异想天开自欺欺人的话,是恼后来坂本说这几句话的时候,表情里藏着她看不懂的东西。
    那些东西安稳如岁月,是多少年来一点点沉淀下来的。将多少的过去,深深包裹着,发酵着,要酿成绝世美酒去。
    “啊啊,越来越难哄了……”故意装作伤得很重的的坂本伸手碰了碰自己被踹到的地方,自言自语,“算了,都到这了,就回去看看吧。万一要是真的该日后黄泉相见了,也好先吱个声。”
    滚蛋,谁要黄泉相见啊!
    飘在舱室里的银时抽了抽嘴角,之前听坂本说那些话的感慨分分钟就丢到脑后去,咬牙切齿地呲了呲嘴。
    啧,还是秋后算账吧。银时偏着头挖了挖耳朵,他可没为了那句“我觉得那家伙根本没死嘛”,觉得有点感动。

〖魂兮〗

    头七是回魂的日子。
    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流传下来这个说法。
    银时“死去”的第七天,绕是两个悲伤过度的孩子看了卧室里那真像只是睡着的人的身体,也琢磨出点不同的味道来。
    哪里有人“死后”七天,还完完整整如图活着一样躺在那什么异常也没有呢?在这夏秋交际的日子里,身体不腐烂,也没有散发出异味。
    这可是银魂的世界哦,就算那一刀没让坂田银时去阎王殿报道,只是肉体里的灵魂出窍了,在外游荡……也不是没有可能啊……
    神乐拽着新八的袖子,两个孩子等在卧室的门口。
    头七,确实是回魂的日子。
    银时昨天飘荡到天人建立的空间站里去,瞧见了快援队返航的时程表。坂本那家伙真是出息了啊,带着那样大的一支商队四处做生意,连回地球都能堂堂正正的在空间站请求降落,而不是像高杉那样……
    算了,也是比不得。
    各有各的路。高杉那样不也挺好的么,和宇宙第一海盗团伙春雨相互利用,搭上了很多条不得了的线。他也自有他的打算。
    找到回程表后的银时顺着电子仪器上标出的回程图一路飘到了快援队去,别问他为什么没有迷路……反正就是千辛万苦之后找到了……不过大概是本就相聚不远的缘故,银时耽搁了时间,也还是听到了坂本和陆奥的一些话。
    他的这些旧友新朋啊,全都是些看惯了生死的混蛋。要奢望这些混蛋掉几滴眼泪,还不如期望起死回生来得实际。
    谁让乱世容不得这些柔软呢。就算他坂田银时这一次真的就栽了,其他人也依旧有不可放弃的路要走,爱与恨都是留给往昔和记忆的,如今只要前进就好。
    银时是随着快援队降落的飞船一起回到地球上的,坂本没有第一时间来看他,却是去了高杉那里。
    从认为或者意识到坂田银时“未死”这点出发,或许坂本的这种行为也算是合理。至于其他人,银时没觉得有何处不妥,他只是个出窍的灵,被认知到了,才是一种幸运。
    他直接踏着黎明的晨光回了万事屋。
    冥冥之中,他觉得自己也该醒来了。
   
〖归来〗

    好重。
    这是银时脑海里出现的第一个词汇,也是最直观的感受。一具躺了七天还有些僵硬的身体,当然比能飘起来的魂魄要重许多。
    不止是身体,眼皮也很重。
    想要睁开,却睁不开。银时又尝试着去移动自己的手指,做一些细微的动作。
    他五感完好,因为闭着眼,他甚至能听得见门口两个孩子犹豫不决之间相互安慰的细语,和楼下老太婆的居酒屋前小玉洒水的声音;能感觉到身下的榻榻米传来夏末秋初的凉意;也能嗅到自己身上散不尽的药水味……
    然后卧室的门被打开了。
    两个孩子轻手轻脚地进来,一左一右坐在他身边,小心翼翼地探手来——
    一个碰上他的胸口,一个虚抬在他鼻下。
    他自己也能听见的心跳声,和呼吸时喷在上唇的气,被两个孩子感觉到了。
    身旁的两个孩子僵硬了一瞬。温热的液体落在榻榻米上,一部分溅起到银时手上,一部分打湿他的袖子。
    神乐伏在他身上终于把七日前哭不出声的那些声音苦出来了。新八坐在一边,又是哭,又是忍不住要笑,泪珠子被手背抹了又抹也不见少。
    抽抽噎噎的,似乎也顾不上他坂田银时是个还在昏迷的伤患了。银时还是睁不开眼,他想抬手去揽两个孩子,想说点浑话让两个孩子破涕为笑,但他还是有心无力。
    模模糊糊的哭声和笑声里,银时依稀听到那句磕磕绊绊的话,带着无比的欣喜和庆幸——
    “阿(小)银,欢迎回来!”
     啊啊。银时觉得自己想笑,但又有点想哭。这种无论何时都有人在等待着你的感觉过于美好,和战争时期那劫后余生的欣喜同样让人沉醉。
    他再一次意识到自己究竟是多么幸运,老话说得不错“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如今可算是一桩桩一件件地应验了。
    意识还不能完全控制身体,或许是自己潜意识里一直担忧着这离魂的状况,银时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自己的疲惫。
    两个孩子的泣声渐渐小了,银时也就放下了一颗悬着的心,不再固执地想要醒来。他试着放松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紧绷起的神经。
    等一觉醒来,大概一切,就又回到原本的轨迹上去了。至于这一次多少有些荒唐的灵魂出窍,就当是他得命运偶尔善心眷顾,让他明白了他身在此间,对身边之人,究竟是何意义。

                                   ——THE END

评论(2)
热度(106)
  1. 共6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 止戈 | Powered by LOFTER